因为世界上有碍事的人，我们才无法总在一起。
因为世界上有其他人，他们才有机会碍事。
所以……
所以。
他们都会消失。
1、
2019年6月1日，夜沉阳升时。
黑色如水波荡漾着散开，视野被玫瑰色窗帘间投下的阳光引燃，氤氲的景象逐渐清晰——
一切如旧的漆红天花板、半截的红木床头，凌乱的模糊刘海，淡淡的光，熟悉的景象。
同样，没有哥哥。
「叮咚————」
流溪的铃声在我身子不远处响起，我扭过头投去视线。
新的信息。
我抬起右手去抓手机，小臂传来针扎的刺痛，我皱了皱眉，忍着疼痛继续拿起手机。
「Hey！儿童节快乐！」迎面就是这样一条消息，半洋半华的腔调，语气里像是兴奋，发信人是「哥哥」。
我抬了抬瞳孔，缝隙外的窗边刚巧有鸟儿飞过。
是啊，这都……六月了。
儿童节快乐什么的……你依然没回来，有什么好说的，还一副把我当作小孩子的语气。
……哥哥把妹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的话，
很危险呐。
「哥哥也是。」我挪动手指敲击屏幕，字符逐个落下，屏幕上端却在我敲定发送前被新的消息框占领了————
「今天提前回去，马上就上飞机啦，小言去火车站接我吧。下午七点半，在杭州见，咱们出去玩。」
我直挺挺地坐了起来，黏血的长发扬起又落下，打在我微凉的背和胸前。
明显的名为欢喜的情绪涌出心底，带着慌乱和羞意冲上脑海，将我双颊都惹成温热的绯红。
我努力喘着气，试图让自己指尖恢复到理智状态，它们已经在屏幕上敲了半天，输入又删除，如逆舞的步点。
突然我脑海一震，现在几点了？哥哥说要七点半……
我看了一眼手机自带的闹钟，现在才只有早餐五点半，时间很充裕。
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哥哥。
要让你……品尝到妹妹，足够多的爱。
我用力咬了一下唇，新的疼痛终于让我足够兴奋，能够控制乱跳的双手了。
「好呐，等哥哥。」我挨个输入，确认了发送。
虽然很不解哥哥为什么会提前回来，也很想跟哥哥聊天，还有无数事情想要问候哥哥，有说不尽的情意想要倾诉，但……
哥哥一定也是这样的，哥哥提前两星期回来也一定是因为这个，他一定会在车站与我于人海中央相拥，一定会在夜火繁灯里将一切讲述予我，一定会接受我的所有情意，一定会是我的……我的哥哥……
所以我只要等到和你相遇那一刻，就好了。
荧屏渐暗，而后熄灭。我翻身下床，呆在了摆满杂乱衣物的书桌前。
在那之前一直是和哥哥一起在这桌子前学习、玩游戏的，教给哥哥那些他不太擅长的文科知识，把那些在游戏里欺负他的人揪出来杀上几十次……
不知不觉的，这里已经荒废成毯式衣柜了，内衣和袜子也一股脑扔在这里了。
穿什么呢……我歪着脑袋用双眼搜寻，视线最终落在了一套黑底红领的JK制服上。
你在仲春时节买给我的夏季衣服，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细腻温柔呐。
浅笑不自觉地挂上了我的嘴角，我将衣服搭上小臂，又在椅背上晾着的几双长筒袜中来回点了点，然后敲定一双带着三条白杠的黑色小腿袜，带着它们走出卧室，对折放在浴室外的沙发上，脱下内衣走进浴室。
见到哥哥之前，让自己更干净些，说不定……
想着些奇怪的东西，我又不禁红了脸，赶忙开启了水龙头。
冰凉的水幕自上而下地笼罩了我，耳边只剩下哗哗的水声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近十分钟过去，我浑身湿漉漉地走出浴室。
换作平时我大概会在里面耗上一整天，把壁挂的浴缸降下来，盛满冷水，再继续开着淋雨，切开一到两条静脉，让血水溢出浴室。
但今天不行，时间有限，要见哥哥，也不能让伤口泡水太久。
照旧地忘了拿浴巾，身体和心理各方面果然还是没适应独自生活，都还下意识以为依然是有哥哥帮我准备浴巾的岁月……
正好啦，哥哥今天就回来了。
回到卧室用澡巾擦干身体，再穿上新的内衣。
保险起见，我从地板上捡起半卷绷带，用牙齿咬开缺口，撕下一截，缠在手臂的伤口上。然后重复这些动作，直到将手臂、小腿、腰际总计五条算得上新的伤口完全遮好。
再回到浴室，在镜前有些生疏地洁面、补水、上精华、锁水打霜，画好淡妆。
之后套上上衣，拉起裙子，系好领带，穿上长袜。
镜子里的女孩精致了不少，像是得到了水晶鞋的灰姑娘。
我又看了一眼时间，六点十四，时间很充裕。
我拿起梳子，仔细地将每一缕发丝都梳得整齐……梳了好一会，头发干燥了些许，但头顶的几缕还是自然地立着，像野鸡的尾毛一样。哼……
算了，习惯了，也改不掉。
我甩手扔掉梳子，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，打开火车票购买页面，输入出发地与目的地后，成片的红色「无票」字样让我眉头紧皱。
竟然连站票都没了么……
我一条条地扫去视线，上海到杭州的车次排得满满当当，每小时都有近十趟，今天的人类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，买得这么疯。
啧。
从上午六点的车次一路看到下午四点的，我终于找到了还有站票的车次。
四点十三……虽然很有可能晚点，暂时也只能这样了。
坐大巴、出租车之类是不可能了，按照这个人流量，下午四点能不能下高速还是个未知数。
我买好车票，才发现这套衣服没有口袋，手机也恰好快没电了。
话说……从刚才开始就看你很不顺眼了……
握着手机的右手用力一甩，手机离弦而出，在墙壁上摔开成好几层，碎裂的零件落了一地。
虽然你是将我和哥哥隔空联系起来了……但是偷窥哥哥对我的情意，是重罪。
所以死掉吧。
我走回卧室，拿起一只小巧的帆布包，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新手机，开机，重新登陆自己的Facebook账号，正巧有新消息送达。
「嗯嗯！我上飞机啦！小言等我！」
是哥哥。
我笑了出来，同时却又在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去乱想。
所以……所以……
妹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……
哥哥……一定要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小言呀……
不然……不然……
我会惩罚你的。
不知何时，我已弯曲身体，双手紧紧扯着衣角。腹部和腰际传来的阵痛让我一时难以动弹。
许久，我勉强支撑着自己直起身子。
一定要冷静下来……
我对自己说着，扶着墙和桌沿、有些踉跄地走向房间另一边，那里有我最后要带上的东西。
我停在一座不大的雕塑前，那是一座完全用刀堆砌的雕塑。
指尖流过一把把刀柄，我最终握住了一柄短刃。短刃不过手掌长，通体亮银，黑织握柄，锋利背齿。
除了保护哥哥，也许会派上其他用场。
我将它别进裙口，与大腿斜后侧紧紧相贴。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我的身上开了一道口子，隐隐的兴奋安静地在心底燃烧。
准备妥当了……
不。我还需要……给哥哥准备礼物。
我思索了一会，接连否定掉了心脏、血液、带血的绷带之类的物品。
似乎我自己就是最好的礼物，哥哥一定也是这样想的。
那就把我自己完整地，交给哥哥吧。
想通这些，我不自禁地笑出声来，掌心抚过自己的脸颊。
越来越想念了……哥哥的触感，哥哥的温度，哥哥的声音，哥哥的一切……
我蹦跳着到了门口，不客气地用脚拨开横七竖八的鞋子，最终左脚套一只亮黑色小皮鞋，右脚蹬一只酒红小皮鞋。两只鞋子样式相近，都带着黑红白斑点的宽鞋带，我将它们编成蝴蝶结状。
你一定会喜欢……这样的我……
我推开门，令我不适的空气涌入鼻腔。
沉泥销骨的恶臭，哥哥以外的人类气息。
明明只要有哥哥就够了……
我走下楼梯，鞋底将楼梯踩出沉闷的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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